为什么我鼓励你去和三观不同的人交朋友?

|忧伤草2

  故事还要从上一辈说起。

  我妈在少女时代里,有个特别好的朋友叫素珍。两个人的思想观念截然相反,妈妈属于典型保守派,上课听讲做功课,都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平缓的节奏来,平日出了课堂,就是在家宅着。素珍就不一样了,她热情、好动,做事情不按常理出牌,别的姑娘在家里绣花煮食,她却喜欢跑到隔壁村子里找方圆百里唯一懂英语的老师,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。

  女孩子爱学习,本来在旧社会里就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和理解,何况是在一个十八线的封闭村落里。素珍的种种行为,导致她成为大家眼里的怪异少女。她自己做的低胸雪纺裙子,是其他姑娘只在报纸上看到的洋装款式。她枕头下藏着的诗集信笺,娟白正字,徐志摩笔下营造出的华丽清漾,有着和实际环境朴素老实风貌不同的韵味。她常常拉着我妈在菜园子里无所顾忌的大笑,有时说南瓜叫“pumpkin”,有时说西红柿并不是我们的本土食物,明朝时才传入中国。

  “对了,你知道西红柿的花语是什么吗?”

  “西红柿还有花语?”

  我妈只知道传统意义上,玫瑰有花语,向日葵有花语,却从来没有注意过院子里的西红柿会开花,更加想象不出西红柿竟然也有花语。

  素珍露出一贯狡黠的笑容,“西红柿的花语是『敢于尝试』,虽看似普通,却富有勇气,我呀,要过和西红柿一样平凡但不庸俗的人生。”

 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,我妈意识到,自己面前的这个姑娘和周围其他朋友都不一样。她的人生观里,有诗,有月,有温柔的远方,有眼前的稻田,有叽里咕噜但听起来脆耳愉悦的怪语言,有用想象力织出的花花世界,有用创造力装扮出的梦幻房间,但唯独没有去规划所谓正常人该有的结婚生子。

  这样的观点,是当时大家谁都无法容忍的。“一个姑娘家,到了年纪还不嫁人,读那么多书干嘛”,面对周围这样的言辞,素珍只是笑而不语,一直用自己的默默努力证明着,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。这个过程中,我妈多次被身边人劝告“不要和这样不着边际的人做朋友”,虽然她也未必能够对素珍的观点感同身受,但还是做到了以客观者的态度,以好朋友的身份,站在她身后,努力理解并尝试从对方身上学习那些美好的特质。

  多年后,素珍考上外省大学,继而考研、读博,最终飘洋过海去了村民们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美国,过程中始终和我妈保持着联系。

  而这个听起来和我完全无关的故事,却成为了我成长过程中,影响至深的一个环节。至今我仍感谢这个与我素未谋面的素珍阿姨。青春期里的我,有着和她一样“不靠谱”的想法,整日读着别人眼里玩物丧志的闲书,写着别人口中无病呻吟的文章,常常在数学练习册下暗自构思着自己的小说世界,夸张的时候,放寒假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连续七天没出门,跟随人物的命运,踏遍江南梅雨,峨嵋大雾,如痴如颠沉醉在那个奇妙的世界。

  那个时候在升高三,正是学习最紧张的状态。

  我和妈妈因为这个事情,吵过很多次架,每次都弄得全家人鸡飞狗跳无言以对。可突然有一天,她来和我说,决定开始支持我做自己喜欢的事情,写文章可以,前提是注意分寸,不能过于影响正常生活,以后也别在课堂上挂羊头卖狗肉的偷写了。甚至,还主动跑去书店里买来很多我之前看中,又舍不得买的书。

  原因竟然是素珍从美国回来探亲,和她约了一顿饭。

  席间谈到文化差异背景下的教育问题,美国孩子的自主性和中国孩子的被动性,和家长的包容度有着密切联系。如果你无法引导孩子去尝试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,那她的潜力和效率,一定跟不上她的创意和成绩。所以,现在有时候家长想把孩子送出国,想必也有这种考虑吧。

 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经历看山是山、看山不是山、看山还是山这样的三个阶段,总要经历世事,才能回归初心。

  从我妈和素珍的交往中,我看到,多元和差异带给人性平衡的诸多重要性。

  爱默生说,每个个体都与别的个体关联,没有孤立的美,没有孤立的善。从两千年前的百家争鸣,到如今的互联网创业大潮,这个世界,始终在变化不断的形态下为我们呈现出事物多维度下的真实面貌。

  一个朋友,是某电影公司的CEO。公司入职的每一位员工都要经过他自己的面试,面试标准不像是现在网络上热传的标准“只要90后”,他是喜欢和年轻人交流,并相信年轻人所带来的饱满创意,但同时也特别惧怕在所谓“90后”这个整齐划一的标签下,年轻人的思维模式太同步。带团队,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排兵布阵,前锋将军和后方运送粮草的战士都需要,不同位置,应有不同优长。

  同质化——是我们这代人,目前遇到的很大问题。

  我们从小就懂得要和志同道合的人做朋友,同仇敌忾,快意江湖,生活起来必然是如鱼得水。但正因为太过三观太合,太过于相像,造成的现状是,我们看到的问题和看不到的问题都一样,喜欢或讨厌,都有走向偏执的预感。你认为好的,我也认为好。你认为错的,我也认为错。大家是彼此人生里添油加醋的那瓶油,却无法成为对方摘下锦上添花的那枝花。

  适当去接触些和自己三观不同的人,对我们来说,切身有益。这样说,并不是鼓动大家去无条件接纳其他人的观点,我们只要做到,尊重别人有不一样的生活方式。如果你愿意,可以去尝试理解。如果你不愿意,也要允许它的存在。

  与灵魂相近的人在一起,你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。

  与灵魂相别的人在一起,你能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众生。

  在和自己三观不同的人身上,修习更多慈悲。无论是主流化,还是边缘化,都是共同组成这个社会的原体。没有主流的随遇而安,就无法突出边缘化的诱人个性。没有经历过边缘化的离经畔道,你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更喜欢主流的安稳平常。

  生而为人,我们都走在临界的路线上,谁都无法完全出世,也无法完全入世。

  如果文青可以向商人学习下理性布局,或许创业起来更容易。如果作家可以向律师学习下逻辑推理,或许写出的故事更动人。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试着去多倾听一些对事物不同角度的想法,或许网络上的喷子们就会减少大半。

  心理学上的『水平思考法』,讲的是将问题与问题本身毫无瓜葛的事联系起来,一个新的想法就会诞生——试着去和三观不同的人做朋友,倒也不失为我们寻找灵感、认识世界的新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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